【番外】长安雪(完)-《鸾翔九天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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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一番打探,才得知这酒的来处,乃是刚被封公的阳平公,楚珵。
不出意外,嗜酒的楚琤就此赖上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,整日间地往阳平公府跑,为的就是第一时间品上最好的酒酿。
也正是因此,原本深居简出,孤僻到从来不与人打交道的阳平公,才有了自己的第一个朋友。
十五六岁的儿郎相处,并无过多忌讳,而也是在这样不经意的亲密接触中,楚琤堪破了大荣这十五年来,最大的谎言。
世人眼中俊美柔弱,甚至有些体虚的阳平公,其实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然早夭。
存活于世的,当是那据闻早已殁去的小公主。
——阿珵,是女子。
当楚琤消化完这个消息的时候,突生出几分窃喜与幸运,但随后是无限懊恼与绝望。
已经人事的他,若在不知阿珵为女子的时候,还能欺骗那样的亲昵是兄弟间的无阂,但当知道阿珵的真实身份,又如何让生出那般龃龉之念的自己,去与纯真无邪的她朝夕相对。
那层兄妹之间的血缘禁锢,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永远无法越过的鸿沟。
所以在皇嗣选亲之时,他毅然应下了尚书府的亲事。
原以为这件事便能就此过去。
但人有旦夕祸福,再大的恩荣,也终归有施者撤离的那一日。
9.棋子
大荣二十三年,荣帝驾崩,临终前召见阳平公密谈,后传位太子。
新帝即位后,下的第一道命令,便是作为宣先帝最疼爱的皇子,阳平公需得为先皇守孝三年。
楚琤还记得再见阿珵时的样子。
那平素里本就瘦弱单薄的人,在短短三日,变得瘦骨嶙峋。
原本如清泉明澈的双眼,也不复最初的灵动与澄明,只剩无望的灰白与绝望。
“父皇走了,阿珵在这世间,便再无亲人。”让那几欲倒下的人儿靠在自己肩上,楚琤听到那细若游丝的喃喃。
“阿珵,别怕,你还有我,你还有阿琤,我会一直陪着你。”楚琤突然生出一种感觉,似是自此之后,他将永远失去眼前之人。
“不会的,不会的。”一声自怜的轻笑,让楚琤触碰到事实最真的一面:
“我不是你的弟弟,我是女子,但我也不是公主……父皇……陛下说,我不过是民间的普通婴孩……”
似是一道霹雳响彻,楚琤被定在当场无法思考半分,半晌之后,他才回味过来阿珵方才说了什么。
将眼前之人紧紧拥入怀中,似是失而复得的珍宝,楚琤从未感觉如是酣畅快活。
“阿珵,我怎舍得离开你。阿琤欢喜你……阿琤怎舍得离开你……”
“欢喜?”身边之人轻咦一声,似有一瞬失神,片刻之后,才带着几分怯怯:“是像陛下喜欢贵妃那样吗?”
自贵妃去后,文帝日日对着画像批阅奏折,便是用膳,也会让人为贵妃的画像备上一份,似是斯人犹在。
“是那样的欢喜。是陛下欢喜贵妃那样的欢喜……但也不是那样的欢喜……”那原本横亘在心头的禁锢被霎时冲破,楚琤看着那双茫然又楚楚的眸子,楚琤心被揪得生疼。
下一刻,他轻轻地印上了阿珵的唇。
“那到底……是哪样的欢……”疑惑被就此堵住,夜色之中,只剩下呼吸之声。
十五年前,那母子三人,实则无一幸还。
到底是上苍的捉弄,还是人心的险恶,无人可去考证。
但活在世人眼中的,的确是先帝自民间抱来的婴孩。
荣宠加身,不过是做给贵妃母族所看的虚与委蛇。
恩荣背后,承载的是他人疯狂的嫉妒与漫天不甘。
原来帝王棋局中,每一个人,都是棋子。
我对你的欢喜,是与他们带着利益与算计的欢喜,全然不同的……
那一个冬夜,飘落了大荣建朝以来的第一场雪,但相拥的二人,却丝毫不觉寒冷。
或许,只是还未等到,那一场最大的风雪。
10.有喜
“皇嫂产期在何时?”梅树下,雪色衣衫的少年容色澹澹,看不出喜怒哀乐。
“阿珵……”
“皇家礼数不能丢,我不愿被人小瞧了去。”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,少年道。
“阿珵,你信我,说出口的承诺,定不会诳了你去。待父皇三年孝期满,我便带你离开。府里的事情,我会去处理,你尽管安心。”楚琤迫切道。
“怎么让我安心?再效仿先帝吗?”少年惨然一笑,“稚子何辜……”
“我……”
“生下来吧。为母,又何辜……”少年转身离去,随风飘来的,还有一句幽幽之言:“希望,再没有下次了……”
“一定不会的!”喊出口的话,惊飞了觅食的雀鸟,却在冬日里,滋生出几分喜悦。
如今已心有所属,若再去碰旁人,莫说阿珵不满,便是自己,也无法自恕吧?
然而谁也无法料想,意外会在何时降临。
新帝二年夏,天花蔓延,宁国侯之女辅一出生,便身染恶疾,就此早夭。
那一年,因疾而终的人太多太多,多到没有人去怀疑最为脆弱的孩子缘何夭亡。
三载如过隙,当所有希冀都在眼前,宁国侯府却迎来了意料之外的喜悦:
“恭喜侯爷!贺喜侯爷!母女平安!”
看着眼前几近陌生的女子,与那仍旧娃娃大哭的婴孩,楚琤只觉眼前一黑。
再次恢复神识之时,右手已不自知覆上了孩子的脖颈。
“侯爷!……”
不知是谁惊呼出声,楚琤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在干什么。
“稚子何辜……”少年的轻叹,又在耳畔回响。
右手慢慢上移,抚过孩子的面颊,原本神色凝重的宁国侯,终于露出了为人父的笑意:“态若粉霞,有凤来仪,以后,便唤她仪赪吧。”
“仪赪……仪赪……”
“郡主真是粉嫩可爱呢……”
“谢侯爷赐名……”
从屋内走出,那满屋欢喜逐渐消散,楚琤唇角的笑意亦消失不见。
“可恶!”
一拳砸在身边的桂树之上,渗出斑斑血迹。
古往今来,试问有哪位公侯,在孩子出生的片刻,才知道自己要做父亲了?
自三年前第一个孩子出生之后,他便再也没有碰过她……不对,是去岁陪同夫人省亲时的那次家宴……
那次的酒……
哈!果然是好算计!怪不得十个月深居佛堂不出,只当是一心向佛,谁曾想竟是珠胎暗结……
但当务之急,不是去追究对错,而是如何让阿珵不再生误会!
阳平公府。
未及楚琤道出来由,便被眼前的白衣少年打断:“来,先尝尝这次的酒味道怎么样!”
“比上次好了很多。”楚琤露出苦笑,却已然饮不知味。
“我也是这么觉得的!那就敲定了,这桂花青梅酿就用这方子!”
“新加的这一样佐料是什么?”迎着少年的兴致,楚琤勉声道。
少年满面欢愉,拍了拍楚琤的肩膀:“来,给你出一道题,若能解出,那我便告诉你这青梅桂花酿要加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什么。”
“若是解不出来呢?”不知为何,楚琤心头一颤。
“那完蛋了,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了。”少年浑不在意,似是随口之言,说着抱着手中酒坛,往屋内跑去。
临了回头,粲然一笑道:“我先去把这新配方记录下来,我等你的答案!”
转身之后,是无人察觉的满面泪流。
最终,阿珵没有等来楚琤的答案,却等来了一纸圣令。
通敌叛国,杯酒白绫。
看着面前的选择,阿珵突然释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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